我现在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：Agent 真正跑起来之后，最稀缺的东西，已经不是模型能力了。而是——系统是否还能理解、接管并继承它正在“学会”的东西。

在很多项目里，智能体每天处理成百上千次真实业务对话，识别概念、判断条件、选择路径、规避风险。它在“理解业务”，但企业本身，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更懂自己的业务。这不是技术瓶颈，而是系统设计的问题。

一、Agent 跑得越久，系统反而越“失忆”

这是一个工程里非常普遍的现象。一开始，Agent 上线时：

• Prompt 是新的

• 规则是新的

• 业务逻辑大家还记得

系统还能解释每一次行为。但三个月之后，你会慢慢发现：

• Agent 的判断越来越“像个人”

• 行为路径越来越多

• 对话效果看起来不错

可一旦出问题：

• 你说不清它为什么这么判断

• 你也不知道这个判断是不是稳定的

• 更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变成系统依赖的一部分

于是系统进入一种很危险的状态：Agent 在积累经验，但系统在不断遗忘。遗忘规则从哪里来，遗忘哪些判断是高频的，遗忘哪些逻辑已经在事实中被反复验证。

二、我们其实在“白白消耗”大量业务认知

站在工程角度看，Agent 在对话中做的事情并不神秘。它无非是在反复完成几类动作：

• 识别业务实体（客户、订单、状态、资源、权限）

• 建立实体关系（依赖、约束、因果、优先级）

• 应用隐含规则（如果 A 且 B，则 C）

• 在不完整信息下做权衡决策

这些，本质上都是业务知识。区别只在于：以前是人脑在跑，现在是模型在跑。

但现在的问题是：这些知识，只被“用掉了”，却没有被“留下来”。每一次对话，其实都在为企业付出真实成本：用户时间、业务风险、决策责任。但最后沉淀下来的，往往只有一堆不可复用的对话日志。从系统角度看，这是极其浪费的。

三、反过来看待“知识图谱”

传统的业务知识图谱建设，大多是自上而下的：

• 先访谈专家

• 再整理文档

• 再建模

• 最后接系统

这种方式不是错，但在真实业务里，它有两个天然问题：

1. 永远慢于业务变化

2. 很难覆盖真实边界情况

而Agent的出现，实际上改变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：业务知识，已经在“使用侧”被大规模验证过了。不是专家假设的，不是流程图里的，而是：

• 在真实对话中被反复触发

• 在真实异常中被迫使用

• 在真实结果中被验证或否定

从这一刻开始，我的视角发生了变化：Agent 更适合被当成“知识来源”，而不是单纯的“知识使用者”。

四、真正困难的不是“抽取”，而是“负责”

从技术角度讲：

• 抽实体

• 抽关系

• 抽规则

本身并不难。难的是另一件事：你敢不敢为这些被抽取出来的知识负责。在工程实践中，我越来越明确几个边界。

1. 不是所有“说过的话”，都配进入知识资产

Agent 生成了很多内容，但真正值得沉淀的，只是一小部分：

• 多次出现的稳定实体

• 在不同上下文中复现的判断逻辑

• 被结果反复验证过的规则路径

而不是：

• 即兴兜底话术

• 临时猜测

• 强依赖上下文的推断

知识图谱不是记忆系统，而是责任系统。一旦你把某个规则沉淀进去，系统就必须为它的存在负责。

2. 模型不能为“正确性”兜底

这是很多团队会踩的坑。模型可以提出候选认知，但它不能成为认知的最终裁判。在我认可的系统里，通常是：Agent 输出结构化候选实体 / 规则，然后系统做一致性和冲突检测，最后经过人或策略层做确认，才允许进入知识资产池。这一步很慢，但它决定了系统是否可长期运行。

3. 每一条知识，都必须允许“死亡”

这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部分。业务在变，规则必然会过期。所以我现在强制要求：

• 每条规则都有来源

• 都能看到命中频率

• 都有最近一次生效时间

• 都有失效评估策略

没有退出机制的知识沉淀，迟早会变成系统负债。

五、从Agent反向沉淀知识，本质是系统升级

当你真正开始做这件事，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：很多所谓的“业务复杂”，并不是业务本身复杂。而是：

• 概念从未被统一定义

• 规则长期靠人脑补

• 冲突被经验默默吞掉

Agent 只是把这些问题暴露得更早、更明显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它更像是一个：高频运行的业务探针。它不断撞上边界，不断触发例外，不断逼迫系统回答：

• 这个概念到底算不算？

• 这个条件到底优先级更高吗？

• 这个判断是不是稳定的？

而“反向抽取业务知识图谱”，真正做的事情是：把这些原本散落在对话中的认知，收回到系统层。

六、新的工作方式

这不是标准答案，只是我目前踩坑最少的一种做法。

1. 先让 Agent 正常跑真实业务

2. 不急着“建图谱”，只记录结构化行为

3. 关注高频出现的实体与判断路径

4. 对重复模式做离线分析

5. 只把稳定结构作为候选知识

6. 经系统或人确认后再沉淀

整个过程的关键词只有一个：可回溯。能知道它从哪里来，也能随时把它撤回去。

七、这件事真正的价值，不在 AI，而在工程

如果你做过复杂系统，你会知道：系统最怕的不是不够聪明，而是不知道自己在依赖什么。Agent 如果只是一个越来越聪明的黑盒，那它对企业来说，只会变成：风险放大器、成本累积器。而当你开始从 Agent 中反向沉淀业务知识，你做的其实是另一件事：把业务解释权拿回系统、把隐性经验变成显性结构、让系统在没有模型“灵感”时仍然能运转。

我越来越确信：Agent 的价值，不在于替代人思考，而在于逼迫系统把思考结构化。这也是为什么我始终坚持：AI 必须是生产力，而生产力，必须被工程接管。从智能体中抽取业务知识图谱，不是为了让 AI 更像人，而是为了让系统终于像一个系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