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公司裁掉了最后一名UI设计师。

作为一个写了快二十年代码的老程序员,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同情,而是想起了张三丰教张无忌太极剑时的那句话——“无忌,你都忘了吗?” “忘得差不多了。” “好,你可以上了。”

这种感觉很微妙。我们似乎也在“忘记”某些东西,以便能够“上场”这个新时代。

1. 新范式:从“糖葫芦”到“标准答案”

这一切,要从我改一个按钮说起。

昨天,产品需要调整一个支付按钮的样式。在过去,这意味着漫长的沟通、等待设计师出图、反复修改。而现在,我直接问Claude:“给我一个能激发用户点击欲望的支付按钮样式。”

三秒后,一段完整的CSS代码就出现在屏幕上,渐变色、阴影、悬停效果,一应俱全。

background: linear-gradient(135deg, #667eea 0%, #764ba2 100%);
box-shadow: 0 4px 15px 0 rgba(102, 126, 234, 0.4);

真香!项目进度飞快,产品经理都乐疯了:“这效率,绝了!”

但当我打开竞品APP时,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油然而生。这让我想起大学时用金山游侠改出99级的李逍遥,爽则爽矣,却总觉得失落了什么。如今的AI设计,就像一个功能强大的修改器,它给予我们标准、高效,以及无法摆脱的千篇一律。

这种失落感,在我翻阅旧项目时变得更加清晰。

我看到一条2019年的Git提交记录:“按设计师要求,loading动画改成3个点,说是像糖葫芦,用户看着亲切。”当时我还在代码注释里吐槽:“设计师事儿真多。”

现在回想,AI会考虑“糖葫芦”吗?

不会。它只会给你最“正确”的方案——Material Design规范,iOS设计指南,或是Bootstrap的默认样式。这些方案标准得无可挑剔,也标准得让人想打哈欠。那些藏在“糖葫芦”里的人情味和巧思,正在被“最优解”悄然取代。

2. 新工种:当创造力被重新定义

当设计的产出方式改变,对人的要求也随之改变。

最近面试,来了一位自称“AI设计工程师”的候选人。我问他设计理念,他自信地回答:“我特别擅长写prompt,能让GPT-4生成各种风格的界面。”

我追问:“那色彩心理学呢?格式塔原理呢?”

他一脸茫然:“那是什么?需要学吗?”

这就像《天龙八部》里的北冥神功,吸人内力一日千里,但自身的根基却无比薄弱。当所有人都热衷于“调参”和“咏唱”,谁还愿意去修炼那些需要十年苦功的“内力”?

我开始怀念起以前和设计师“battle”的日子。她说这个间距必须是8px的倍数,我说6px肉眼也看不出差别。她说这个蓝色要偏冷一度,我说不都是蓝色吗?

现在,再也没人跟我争论了。AI生成的界面,爱咋咋地,反正都是机器定的。但我们的产品,也渐渐变成了“大众脸”——就像开了十级美颜的网红,精致、完美,却毫无辨识度。

3. 新美学:代码里的灵魂正在消亡

作为离设计最近的工种,前端程序员的代码,是这种美学消亡最直接的见证者。

以前的CSS可能是这样的:

/* 设计师说这个颜色是从莫奈的《睡莲》里吸取的灵感 */
.primary-button {
  background: #5B8C85;
}

现在,它变成了这样:

/* AI生成的标准按钮样式 */
.primary-button {
  background: linear-gradient(135deg, #667eea 0%, #764ba2 100%);
}

代码更炫了,注释里的故事和灵魂却没了。

前端框架的演进也在助推这一趋势。Tailwind CSS这类工具,让我们可以不写一行自定义CSS,仅用预设的原子类就能飞速搭建界面。效率一日千里,但代价是,放眼望去,所有网站都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这让我想起《黑客帝国》里的史密斯探员——完美、标准、可以无限复制,但毫无个性。

4. 新悖论:飙升的数据与失落的用户

这种变化,用户能感知到吗?

上周,有用户反馈新版本“没有灵魂”。产品经理对此非常困惑:“怎么会?我们的数据指标都很好啊,点击率、转化率全线飘红。”

但我想起一个被我们移除的细节。老版本有个彩蛋,连续点击Logo三次,会跳出一只像素小恐龙。这是那位被裁掉的设计师坚持要加的,她说这是向Chrome的离线小游戏致敬。这个功能,99%的用户可能永远不会发现,但那1%发现它的用户,会在社群里兴奋地分享,仿佛找到了一个秘密暗号。

AI会主动设计这种“无用”的彩蛋吗?不会。在它的评估模型里,这属于ROI(投入产出比)极低的功能。它只会给你带来数据增长的“最优解”。

这让我想起《三体》里那句冷酷的名言:**“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。”**对企业而言,效率和数据就是生存。但当所有企业都用同一种方式追求效率时,那些无法被数据量化的“灵魂”——比如趣味、惊喜和人情味,反而成了最稀缺的奢侈品。

5. 历史的回响:我们正处在哪个阶段?

跳出我个人的感受,放眼整个历史长河,这样的故事似乎总在重演。

一千年前,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,当时的抄书吏们想必也曾陷入恐慌。但结果是,文化传播的成本被极大降低,知识得以普及。两百年前,摄影术诞生,画家们也曾忧心忡忡。但结果是,绘画从“记录真实”的桎梏中被解放出来,印象派、立体主义等各种流派百花齐放,艺术走向了更纯粹的表达。

21 世纪初数码相机普及的时候,不少胶片摄影师都犯了愁:“胶片要被淘汰了,咱们这手艺还有用吗?” 可事实是,数码技术没让摄影 “死掉”,反而解放了它 —— 不用再心疼胶卷成本,不用等冲洗才能看效果,反而催生出手机摄影、短视频创作这些新形式,连普通人都能随手记录生活。就像老摄影师常说的:“数码没抢走摄影的魂,反而让更多人爱上了‘定格瞬间’这件事。”

每一次技术革命,都是一次对人类“双手”的替代,一次生产力的重新洗牌。

但这一次,似乎有些不同。AI替代的,开始触及人类的“大脑”。

整个软件产业链正在被重构。
过去的协作链是:产品经理 → UI设计师 → 前端 → 后端 → 测试
现在,它正在变成:产品经理 → AI → 程序员(调优与实现) → AI(测试)

中间的“物种”在消失,新的“物种”在诞生,比如提示词工程师、AI训练师。这符合进化论,恐龙灭绝了,但鸟类出现了。UI设计师这个职业可能会式微,但“设计”这个动作本身不会消失,它只是以一种新的形态融入了我们的工作流。

这让我想起《肖申克的救赎》里的那句话:“这些墙很有趣。刚入狱的时候,你痛恨它;慢慢地,你习惯了它;最终,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。”

AI,或许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“高墙”。我们该如何与它共存?

6. 深夜的反思:效率的尽头是什么?

深夜写代码时,我常常陷入沉思。如果AI能生成完美的界面,能写出完美的代码,那我们这些“人”的意义究竟是什么?

这个问题,就像“缸中之脑”的哲学思辨——如果一切都能被模拟,真实还有意义吗?

或许,问题本身就问错了。

当AI让每个人都能轻松做出80分的设计时,那个从80分到100分的过程,那些人性化的、充满巧思的、甚至是“不完美”的创造,反而变得无比珍贵。

我们用Claude写代码,用ChatGPT写文档,用Midjourney做设计,我们节省下来的时间,到底去了哪里?是用来创造更有价值的东西,还是仅仅为了更快地生产出更多平庸?

这让我想起那个流传已久的段子:程序员最大的梦想,就是写一个能自动写代码的程序,然后亲手埋葬自己的职业。

现在,这个段子正以一种我们未曾设想的方式成为现实。当梦想成真时,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?

7. 结语:代码、诗与一个时代的背影

凌晨三点,代码终于跑通了。AI生成的界面在屏幕上闪烁,完美、高效,却也冰冷。

我想起木心的诗:**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车、马、邮件都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”**从前的设计也慢,但每个像素背后,或许都有一个故事。现在一切都快了,故事却没了。

在commit message里,我写道:“feat: 使用AI生成新界面,效率提升300%。”

但我没有写下的是,在这300%的效率背后,我们可能正在失去什么。或许答案就藏在那些被删除的代码注释里,那些被遗忘的设计原理里,那些再也不会发生的、关于1像素的争论里。

这让我想起《百年孤独》的那个经典开头:“多年以后,面对行刑队,奥雷里亚诺·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”

多年以后,当所有界面都由AI生成,我们是否会怀念,那个设计师还会为了一个像素的偏差、一个交互的细节而跟你较真的下午?

我希望我们能记住。

因为,当AI接管了所有“有用”的部分,我们反而可以更专注于那些“无用”的、但却真正定义我们为“人”的部分。比如,写一段没人看但自己很满意的代码;比如,加一个没什么用但很有趣的彩蛋;比如,在深夜里,思考这些关乎我们自身命运的、宏大的问题。

那些为了一个像素争论不休的设计师,他们不是被时代淘汰的失败者。

他们和她们是一个时代的工匠,ta们的背影,值得被铭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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